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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批评文字

1998-05-20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读《谈艺录》时,对钱钟书先生的一些说法,有不同看法,于是就写了一文,谈了自己的意见。文章刊出后,有朋友打电话来:“你怎么批评钱钟书?”那惊异的口气,真让我惊异。这使我想起前发表于《文史》一文,谈了《史记》中一处错讹之后,结尾说:“后李泰、司马光、胡三省等人,未识传本《史记》及《战国策》之误,故《括地志》、《资治通鉴》及胡注,亦皆错引。近世王先谦《合校水经注》及新近出版陈桥驿点校《水经注》,又进而以《史记》、《战国策》及《资治通鉴》等校改郦氏所引之文,致愈改愈乱。”有文友一次谈到该文时说:“陈桥驿为当世《水经注》研究权威,你的口气……”我听后甚感诧异,不知我的“口气”有什么问题,我只不过照直谈了自己的意见。

友人的话,使我想到现今我们如何对待批评的问题。韩石山先生数撰文赞赏二三十年代文人间不讲情面的批评,感叹如今没有了那种风气。宋谋场教授在一次研讨会上批评前面的发言者说:“学术研究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;赞成就是赞成,反对就是反对,怎么能哼哼哈哈……”我非常同意我们山右这两位学人的意见。记得吴小如先生在一文中谈到,有人撰文讽刺说,有的人写文章专爱找别人的毛病,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博学。其人发此高论,或有所指,但所说却不能令人赞同,起码不能使大多数作者和读者接受。这又使我想到,前读某书时,发现错讹较多,撰文欲在一相关刊物予以纠正,以免贻误读者。但该刊编辑回信说,整理者是位年逾八旬的老先生,已经快作古了,你就高抬贵手吧。很有些劝解的味道,似乎我在与那位老先生过不去。对于学问,对于一些问题的见解,有不同看法,尤其是对于贻误读者的错误,自然应该提出来,这是对学术、对读者的负责。即使自己的看法未必一定正确,但讲出来进行探讨和争论,也是有益的,是应该的。这本是很正常的事,怎么如今就不能得到有些人的理解,竟至有人公然在报纸上予以抨击?

我的友人对我的批评文字的惊奇,或是因为我批评的是名家,甚至是钱钟书先生这样的大家。谈自己的不同意见,和被批评者是名家、大家,或者是年事很高的老先生,并没有什么关系。相互批评本是文人间的正常现象,难道对一般人可以批评,而对名家、大家的意见不同意就不应该讲出来吗?不同意老先生的看法,难道就是对老前辈不礼貌吗?不是都说“学术面前人人平等”么。或者我的友人担心,名家、大家听了我的不同意见会不乐意的。若真是那样,则这样的名家、大家就不是真学者了。因为真学者其实是十分欢迎批评的。

在我发表的文章中,有不少批评文字。南京刘工天老先生,即名画家刘宇一的父亲,九十多岁了,与我为忘年交。我们相识,正是因为批评,因我对他的意见表示了不同意。自那以后,他的来信,我已积了一大摞。他出了书,第一个寄赠的就是我。中华书局总编辑傅璇琮先生,也是一位大家,他的唐代文学研究,在当代是首屈一指的。我据自己多年的读书发现,他在宋之问籍贯问题上援引古人关于“漳滨”一词的说法,其实是错的,于是撰文予以辩明,指出那不是说宋之问家在漳水之滨,而是用典。记得拙文最后一句为:“傅璇琮先生亦不当引陈注而云宋之问为汾州人。”傅璇琮先生读拙作后,非常高兴,据说还说了赞许我做学问如何的话。我知道,对于一个真学者来说,别人纠正了自己的错误,使自己弄懂了先前不曾弄懂的问题,是件非常开心的事。就如我所谈《水经注》中的那个问题,如果陈桥驿先生认为是对的,纠正了他的一处错,那他一定很高兴。我谈了自己对《谈艺录》的一些不同看法,即使不当,难道钱钟书先生会因此而不乐意?

我还批评过一些其他名家,如已故的郭沫若先生,将东汉的“飞廉铜马”另起名为“马踏飞燕”,是一个不能不纠正的错误。又如余秋雨先生,散文中有一些错误,如写送人往东北却引用了送人往西北的诗,不纠正是会贻误读者的。在“东皋子”的“东皋”这个问题上,已不是批评哪一位学者,而是否定了古今所有书籍中那一致的说法,并未听说当今哪位持该说法的名家表示过不满。相信郭老的在天之灵,相信现在正走红的余秋雨教授,也都不会因我的批评而不满的。

当然,也有人会不乐意甚至恼火的。我曾在一文中顺便纠正过某研究员的一个错误,并分析其出错的原因。没想到这位研究员后来见到我时将头一扭,不同我讲话了,想来亦觉得好笑。

不管被批评者能不能理解,我的批评文字,自然还是要写下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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